3. 言时哥哥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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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许是江窈本身有意想像孩子那般,重新变得无忧无虑的。
重返儿时后,她每日除了吃喝睡觉,就是百无聊赖地坐在秋千上看着天上的流云、晃着小腿,甚至会在蚂蚁搬家时数数它们有多少只。
但死过一遭的人,终究做不到心无尘埃。
她总是克制不住去苦恼这一世要如何才能避开前世的命运;还得想想若是云家神医无法解柔姨的毒,她们要怎么办?坐以待毙,还是寻找别的大夫?
到底要怎么活才能不留遗憾?
江窈抓了抓头发。
云家别院的人,时常会看到那位凭空冒出的二小姐,像个小大人那般坐在秋千上发愁。
“小小的人儿,有什么好苦恼的?”云夫人听了婢女传的话,嗤笑道。
她在江窈院中安排了自己的人,想探探这主仆二人到底是何来头。
那夜她和女儿正修剪花枝呢,底下人急匆匆地来报信,称家主在半道上遇了贼匪,还捡了个亲生女儿回来!
云夫人当时就戳破了手,女儿也白了脸色。
听到只带回一个孤女后,云夫人松了口气。一个小孩掀不起什么风浪,要是她身边还跟着个狐媚子的娘就大事不妙了。
可眼下回想起初见江窈时小丫头的言行,云夫人愁上心头。“那个江窈小小年纪,精得很!死活不认我这嫡母,还拐着弯儿地想给她娘要名分呢!”
然而身侧的女儿却说:“阿娘,您找机会主动同阿爹说把她收到名下抚养。”
这丫头就是太善良,云夫人戳了戳她额头:“傻丫头!就不怕你爹不疼你了!”
云萝虽才十一岁,目光却比云夫人还要长远:“家里仅弟弟一个男丁,爹爹总不能让个姑娘传承家业?娘这时候发难,反而显得您不大度。”
云夫人一琢磨也是,她若是为难江窈,岂不是舍本逐末?思及此,心情豁然开朗,一把搂过云萝:“真是娘的好军师!娘非但不能为难她,还要待她比对你俩还好!”
说做就做,她叫过来云笙,嘱姐弟俩:“你们记得多关照新来的妹妹,把这些给她们送过去,记着,挑人多的路走!”
母命难违,云笙和云萝只得捧着高高一摞东西,往江窈院中去。
半道上云萝却忽然道:“我还有事,阿弟你代我去吧。”
孪生姐弟的默契让云笙一下就猜到姐姐的心思,可他也不想去讨好那个野孩子!
正憋屈着,瞧见那边亭子里埋头苦读的少年,眼睛一亮:“表兄!”
言时从书卷中抬起头:“阿笙表弟。”
看着表兄纯善的目光,云笙不忍,支支吾吾地说:“言时哥哥,能帮我个忙么?”
片刻后,言时带着书僮,抱着一大堆东西前往江窈院中。
书僮是言时从家中带过来的,自是为主子抱不平:“云公子总让公子替他做不乐意的事!仗着公子孤苦无依,欺人太甚!”
发觉戳到了公子痛处,又忙道歉:“公子对不起!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。”
“没事。”言时云淡风轻地笑笑,十二岁的少年就已有了大人的宽和。
“走一趟也不累,正好闲着。”
到了江窈院里,不见仆从身影,想来是看江窈处境尴尬就不尽心伺候。
书僮不由唏嘘:“二姑娘跟公子一样都不容易。”
但人二姑娘还有个亲爹,有云府为家,公子无父无母、寄人篱下。
言时如往常一样,并未自怨自艾,反而说:“其实她比我辛苦。”
话音方落,从头顶的柿子树上掉下来个粉嫩嫩的桃子,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头上。
树下的少年不见愠色,只弯腰捡起桃子。
他抬起头,目光宁静平和地望向枝叶繁茂的树顶,轻声唤道:“妹妹。”
这一声妹妹令树上的江窈恍若隔世。
本来言时那句惺惺相惜的话,还让她有点触动,但听到这称呼火气一下子上来了。
她藏在茂密的树叶中,把手中的桃对准他,掷了下去,这才解气。
书僮正恼怒地环顾四周,是哪个狗眼看人低的不长眼睛?
树冠忽地剧烈抖动起来,紧接着从树上窜下来一个鹅黄色的身影,姿势滑稽笨拙,像只刚学会爬树的小金丝猴那般。
可不就是传说中那位性子古怪的二姑娘么?
江窈拍了拍身上的树叶,怯生生道:“桃没拿稳,言时哥哥对不起。”
“不碍事。”言时依旧温和有礼,“姨母忙不过来,托我给妹妹送东西来了。”
得知他的来意,江窈朝另一棵树上招呼一声:“柔姨!”
一个女子装扮的男子从树顶翩然下落,接过书僮手里的东西:“有劳了。”
书僮目瞪口呆,这、这人是男是女?
言时却淡定得很,同江窈和柔姨道:“我就住在隔壁的院里,妹妹若有需要,可来找我。”
江窈干巴巴地道了句多谢。
言时也不烦人,送完东西就要告辞。
走出几步又折返,把手里的桃子还给她:“妹妹的桃子。”
江窈笑嘻嘻地摆摆手,“送给言时哥哥了!”
就当是偿还当年他那半个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