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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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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觉恢复了几许,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火烧般的痛苦,尉迟靖紧绞着眉,全力抵御弥漫在腹部的剧痛,意识徘在幽黯和清醒的交界。

他没有力气睁开眼睛,但他知道徊自己没死,腹部的伤口已不再流血,而且好似被紧紧包扎住了。他的耳中听见胸腔深处的心跳声,还有一阵远远扩散而来的悲痛哭号。

“我苦命的孩子!”

是谁在哭?哭得这么心碎?

“是我不好,让你来世上受苦……”

这么瘠挠低怆的声音,听起来有几分耳熟……究竟是谁?

“带你进宫,真是天大的错误,是父亲对不起你,白玛!”

白……玛?尉迟靖撑开沉重的眼皮,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,一袭破旧的黑斗篷映人他的眼中——只见正在白玛尸体边痛哭的,正是那个神秘人。

“你到底是谁?白玛的爹不是已经死了?”他艰难地坐起身来,望着神秘人的背影。

她爹早就被迦罗杀了,她亲眼目睹了惨剧的发生,难道还会有假?

“我……”听见他的声音,神秘人转过身来,像一尊石像般黯然静立,良久后,他拨开了头上罩着的兜帽,露出他沧桑瘦权、充满裂痕的脸,“我是丹萨一白玛的父亲,我没有死。”

尉迟靖凝视着丹萨的眼,没有露出讶异的神情,经历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,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惊讶了,他默然不语,等丹萨继续说下去。

“我被迦罗砍成重伤,照理说应该必死无疑,但也许上天并不想收留我肮脏的灵魂,我居然没断气。后来我被人扔进宫后的云谷里,也没摔死。我在谷中不知昏迷了多少日子,醒来后,才发现自己还活着。”丹萨的声音就像一柄凄冷的刀,在尉迟靖的心板上刮下了凄凉的痕迹。

尉迟靖深吸一口气,强忍住腹部尖锐的疼痛,由石块叠成的平台上起身。这是一间狭小的封闭石室,除了他身下的这张石台,对面还有另一张石台,白玛的尸体就被安放在那里。

他一手按住腹部,来到了丹萨的面前,就着室内昏黄的油灯凝视着对方。近看之下,丹萨脸上一条条的伤痕更清晰了,在腊黄皮肤的包裹下,他的头骨扭曲得十分明显,一看便知曾经摔断过。

而最吸引尉迟靖眼光的,是丹萨喉上那道食指般粗的刀痕,照这样的深度来看,他的气管应该被割断了才是,居然还能捡回性命,实在是天大的奇迹。

“你没死的事,连白玛也不知道,难道从来没有人发现你潜伏在这里?”

“当然没有,在这座宫里,我熟悉太多不为人知的密室和密道,像此处,就是我十年来的藏身之地。”丹萨回顾四周,露出一丝飘忽的苦笑,“在这十年中,我一直想找机会放走白玛,但监禁她的密室外总是守着迦罗的手下,我连靠近也不行。直到经书被盗之后,迦罗派出所有的人手去追窃贼,白玛终于有机会逃出密室,而我总算能为她指引出宫的密道。”

尉迟靖心头一痛,把脸侧向一边,不想让丹萨看见他失控的表情。

白玛说,他是改变她一生的恩人,要是他没有派人盗经,她永远也不可能脱离那个人间地狱,但是他能给她的为什么这么少?他希望她能摆脱所有的噩运,从今以后尽情享受他的爱与呵护,但老天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。

他的眼中因痛楚涨满了血丝,丹萨看在眼里,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
“我一看到你们,立刻认出了白玛,因为她和她母亲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……说实话,放她逃出去后,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再见到她了。”丹萨难过地说,看起来更加苍老,“告诉我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尉迟靖。”他哑着声说,觉得喉咙紧得发痛。

丹萨点点头,眼中流露出感激,“我看得出来。你爱白玛,对吗?虽然她的生命很短暂,但能遇上—个真心爱她的男人,这孩子也算不枉此生了,我真为她高兴。”他轻拍了拍尉迟靖的肩膀,手指因激动而颤抖,“不要再难过了,虽然不舍,但死亡是脱离妖经邪恶控制的惟一方法,对白玛来说是最好的解脱。”

“我只要想到白玛再也不用受苦,我就不会难过。”尉迟靖走向那座石台,无限怜惜地望着躺在上面的白玛。

他伸手抚着她冰冷的小脸,就像过往一样,只是这一次他的温度再也无法温暖她。

“我只会……只会不断地想念她,永远也无法停止对她的思念,就算时光飞逝,也忘不了她的笑靥,因为这个小东西把我的心给带走了。”他望着她紧闭的眼,露出一抹温柔的笑,眼中闪着泪般的柔光。

他的心从来不属于任何人,在爱上白玛之后,才找到了一个妥贴安放的位置。她虽然走了,但留给他的已经太多,他拥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可以回想,想那双清澈灿亮的眼眸,想那张雪似的容显上绽放的甜美笑容……

丹萨的嘴唇蠕动了一下,似乎有什么话要说,但却忍了下来。他紧紧盯着尉迟靖,无底洞般的眼中藏满了千言万语。

人世间,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,没有人能够忍受深爱的人被死神夺去,更少有人视死亡为归宿。

但这男人忍住了满心痛楚,含着微笑望着已死的爱人,只因为他知道死亡对她来说是最美好的选择,并且因为她终于得到了自由而感到满心安慰,他的心里究竟怀着多么浓烈的爱意,才能这么勇敢、平静地接受她的命运?

“我可以带她走吗?”他抬起头,骄傲的眼中竟然带着乞求,“白儿被囚禁了这么久,还没好好欣赏这个世界就离开了,实在很可惜。我希望能带她去江南,把她葬在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,让她有赏不完的人间美景。”

原本,他很想带着她四处游历,弥补她被囚多年的遗憾,但这个梦想永远也无法实现了。现在他只能找个最美的地方葬下她,而后就此守在她的墓旁,永远也不离开。

听着他语中流露的怜惜,望见他眼底执着的深情,丹萨干涩的喉中终于忍不住暴出一串急吼。

“你……你真的这么爱我的女儿,甚至愿意为她做一切的事情?”他干瘦的手指紧紧扣住尉迟靖的肩膀。

“我当然愿意。”尉迟靖笑了,他的笑里藏满了他对白玛深挚的爱,那不会因为死亡的距离而减少。

“那……也许……”丹萨死舍着尉迟靖,而后又突然甩开了手,开始绕着狭小的石室打转,看起来正为了某事烦恼莫名。

“你是白玛的父亲,如果有事要我帮忙,我很乐意。”他以为丹萨之所以这么问,是因为需要援手。

“要人帮忙的不是我,是白玛……”丹萨倏然止住脚步,焦灼地凝视着尉迟靖,“这事是逆天而行,我其实不该……连想都不该想的!”

尉迟靖一头雾水,但一听到是和白玛有关的事,他的神经立刻绷紧,“不管是什么事,请你说清楚好吗?”

“这……好,我就告诉你吧,我们密教流传着一种密法,叫作‘人间轮回’,意思就是能让死去的人超脱天命限制、摆脱六道轮回的定律,重新在人间……”丹萨深吸一口气,双眼精炯似火,“复生!”

尉迟靖一把扣紧丹萨的双臂,眼中射出激动的光芒。

“真的吗?你有办法让白玛活过来?”他逼问,几乎是狂喊出口。

“只凭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,必须有你的帮助才行。”丹萨说完这句话,整个人沉静下来,忐忑的神情消失无踪,看来为了白玛,他已经下定决心豁出去了。

尉迟靖松开手,眼中翻腾的情绪被冷静所取代。丹萨能把话说得这么肯定,就表示这件事真的可行!

“你要我怎么做?”他低问,笃定的眼神似乎表示就算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。

“一个人的寿命不会无故延长,我要借着人间轮回的密法,将你剩下的阳寿移转一半给白玛。如果你还能活五十年,那么其中一半的寿命就会成为白玛的,你们两人将在二十五年之后同日而死。”

想到白玛能重新活过来,而且两人将携手同日而死,尉迟靖心中的哀伤就像烟雾一般瞬间飞散,一切的阴霾都被光明所取代。

“如果我遭遇不测横死,没有享完我应有的岁数呢?”他追问。

“这是不可能的,你要知道就算是横死.也是命中注定的,当然若真的发生了这种事,白玛还是会和你同时死去。”

尉迟靖微怔,而后他开怀地笑了,他没想到事情在一瞬间居然转变得这么美好!他不求自己和白玛还能活多久,他惊喜的是从此之后他俩能生死相随,永远不必留下对方做—个孤零零的可怜虫。

“老天啊!看来以后我要很小心地保护自己了,只要我活着一天,白玛就能好好地待在我的身边。”他看着静躺在石台上的她,眼光温柔似水。

看着这么喜悦的尉迟靖,丹萨不必再多问什么,就知道他一定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救回白玛。他不禁感慨万千,他的女儿终于找到了一生的幸福,既然如此,他触犯天条也就值得了。

他的错误将白玛带来这个世上,害她受尽苦楚,现在能让她和心爱的人团圆,是他这做父亲的惟一能为女儿做的一件事。

他由怀中取出一柄波浪状的尖刀,刀柄上刻满了骷髅图纹,“这是活佛圆寂前一晚传给我的法器,上面含有莫测高深的法力,只要是取血的仪式,都要用这柄刀来执行。”他凝视着刀尖绽放的蓝色寒光,声音更加低哑,“我会把这柄刀戳进你的胸口,取你的心头血来灌入白玛碎裂的心中,这样她便能靠着你的生命复活……你会怕吗?”

“不怕。”尉迟靖头一摇,一把取过丹萨手中的刀,“我们现在就开始吧,我想早点见到白儿的笑脸。”

说着,他高举起那柄刀子,在蓝光闪动之下,他毫不犹豫地挥刀刺人自己的心脏!

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

的、的、的、的……

熟悉的摇晃感像潮水一样,轻轻推送着她的身体,好像将她推上一条陌生的路径,催促她不断往前急行。

她已经死了,还有什么好急的呢?死人惟一要做的事便是去冥府报到,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。

不过……事情有点奇怪,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很久,为什么除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外,什么也见不着?这—路上,总该有其他的鬼魂吧?

很轻很轻的,她突然感觉震动了一下,还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何事,她的耳边便传来一阵令人心安的鼓动声。那声音沉稳有力,是她最熟悉不过的频律,那是尉迟靖的心跳声,但她应该再也听不到了呀!

“尉迟大哥……”她微微离口,没有发出声音,只是用唇形眷恋地呼唤。

也许,是她走得还不够远,仍能感应到人间的一切,才可以再回味一次此生最深的依恋。

“白儿……我的小东西,我想你……”没想到一阵低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,吓了白玛一大跳。

这……是他在对她说话吗?除了尉迟靖之外,还有谁会这样温柔宠溺地低唤她?

白玛惊愕良久,想到大概是因为自己的魂魄未散,才听得见他在她耳边的呢喃。

“我……我要走了,你要好好保重。”她的喉咙好干好痛,发不出声音,只好无声地蠕唇回应;不过就算她能发声,人鬼殊途,他也是听不见的。

“你要去哪里?”但尉迟靖的声音再度飘来,温柔如风。

“我已经死了,只能去冥府静候安排……你应该知道的。”她的心又苦又疼,想到走远之后,再也听不着他的声音了,她就满心忧愁,其余什么也引不起她的注意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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